侠义归来 力挽狂澜 第315回 心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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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韩慕侠不是一个念旧之人,或者说,他尚未到该念旧的年岁。可当母亲问及此事时,他回望自己十余年在外奔波的经历时,心中仍然是一阵阵酸楚。

    “娘啊,当年,您知我为甚要走?”韩慕侠问道,“您可知为甚苦苦相拦,我却执意要离开天津?”

    “唉……海萍那姑娘,知书达理,习了西学,倒也是个好姑娘……”韩王氏的表情一阵落寞,微微叹了口气。

    “海萍之死,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韩慕侠说道,“我实际上,是心灰意冷了。”

    “可是你不该啊!心灰意冷,带着爹娘遁世即可。你不愿不在天津卫,咱们就回青凝侯,你不愿在青凝侯,我们就跟着小程进山,去蓟州渔阳!”韩王氏说道,“你抛家舍业,为的可又是什么呢?”

    “话有您这么一说,可是,我心里也有个盘算!”韩慕侠说道,“娘您是知道的,论文,我虽只入过几天私塾,但与钟先生学识字,饱读古今诗书,兵法、战策无所不通,学识亦为尚可;论武,虽没拜过高师,但我外公王义顺、‘大刀张老爷’张源,包括周斌义老师,以及恩师张占魁、师伯李存义,个顶个儿都是江湖中成了名、带腕儿的好手。我学文习武本不是为了成名,只为报效国家,一来抵御外辱,二来让老百姓有个活路!可是,我白白浪费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光阴,枉费了老师、师父们的栽培,还辜负了钟芸和张海萍两位好女子!”

    “孩子,你可以了啊!”韩王氏说道,“当年世道如此,远非你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你想力挽狂澜于既倒,可是初出茅庐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一步啊。”

    “话虽如此,可是,当年我已经成年,论功,功不成,论名,名不就。本想着先立业后成家,耽搁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换来两位姑娘因我强出头,而遇害惨死!”韩慕侠说道,“我做出走的决定,钟芸和海萍之死,是主因,却不是决定性缘由,却在于自己苦修多年,却没有建树,相反仍在反反复复的失败,是对自己的失望所就!”

    “那你接下来去哪里了啊?”韩王氏又问。

    “兜里没带着几个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当年您和我爹无论是依附在张汝霖员外身边,还是投靠我师父、师伯,都能保证平安,这我倒不担心。”韩慕侠说道,“我之所想,当年只在远离这个让我产生极大挫败感的是非之地。”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韩王氏问道。

    “最初,就是没有目的的瞎逛,走到哪里算哪里。困了,找个大车店倒头边睡;饿了,随便买几个馒头、大饼囫囵着吃;渴了,就找个山泉水井喝口凉水,总之,就是只要能活着就成。个月有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到哪里算哪里,压根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脑子里若真是说,在盘算这什么的话,就是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失败!”

    “那后来呢?你想明白了么?”韩王氏问道。

    “没有,包括义和拳良莠不齐、朝廷里官官相护、官军新旧两分难于管理、光绪帝和老慈禧朝令夕改……虽然有各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可是总觉的那些理由不是决定性的。”韩慕侠说道,“这样浑浑噩噩中,我走了许久,从春入夏,从夏至秋,不知不觉间便行至了山西地界。”

    “你从咱天津卫,步行走到了山西?”听了韩慕侠的话,韩王氏瞪大了眼睛,“这一路可不近啊……”

    “娘啊,您可不知,若论行路,行至山西,只是我行程中的一小部分……”韩慕侠说道,“有道是,好男儿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走过了这一遭,才明白了个中深意!”

    韩慕侠说至此处,只敢心中一阵阵痛惋,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韩王氏慈爱的目光笼罩了自己的全身,让自己感到格外的温暖。即便已过而立之年,但谁人不愿意永远在母亲身边。

    “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韩王氏话刚出唇,却听得胡同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她抬头望屋门方向看,只见两位魁梧壮硕之人,一前一后走入,“孩儿啊,你瞧谁来了?”

    韩慕侠抬头望院落里看,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金镛在哪里?金镛在哪里?老嫂子啊,我的徒弟在哪里?”

    对韩慕侠而言,这声音说陌生,极端的陌生,毕竟这声音已经十二年不曾听到。说熟悉,又极端的熟悉,多年前,他与此人朝夕相伴,习得了满身的国术,若非此人早就,又哪能成天津卫人尽皆知的少年英雄。

    喊喝之人,正是张占魁!

    “师父……”韩慕侠起身,他正衣冠、抖衣襟,快步从屋内走出,“腾”的一声跪倒在张占魁身前,磕了三个响头,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说道,“师父啊,师父,徒儿今日刚刚返津,本该明日起个一大早,去给您赔罪,去拜访您,怎生您却来找我来了,折煞徒儿了……”

    “好小子,你刚回到天津,就生出了事情来,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们就在家中坐,消息已经如雪片般飞来,能给这一潭死水一般的天津卫,带来如此生机的,怕是只有你了!”张占魁身后,另一人笑道。

    韩慕侠闻听此言,抬头再瞧,此人不是李存义,却又是谁。

    “师伯在上,请受徒儿三拜!”韩慕侠再次行礼。

    “行了行了,起来吧!”张占魁双手把韩慕侠搀扶起来,说道,“好小子,你可好狠的心啊,当年说走就走,一丝挽留的余地都没给我们;如今说回来便回来,也没提前知会。十二年间,我们只当你死了,却哪知你活的好好的,回来,便又在天津卫打抱不平。”

    韩慕侠心知,张占魁此话,说得正是刚刚自己在街市上出手相助义和拳旧友的事情,想必这消息,也是那些旧友告诉张占魁和李存义的,故而擦去泪水,只笑不答。

    “孩子啊,替为娘再给两位师父行礼!”韩慕侠身后,韩王氏高声说道,“你不在时,若不是你这两位师父,为娘饿也要饿死,累也要累死。你父病重,死后发丧,也全仗着怹们二位。冬送棉,夏送单,春秋两季送银钱,平日里送米送菜送肉又送面,我只道此生再没有机会,让你当面向他们道谢,只能日日在佛前多念他们的好处,今日你既然归来,理当向他们致谢。这是你为人子的道理,也是你为人徒的道理!”

    “师父师伯在上,请再受徒儿三拜!”韩慕侠听闻母亲之言,二度跪倒,向张占魁和李存义行礼。

    “行了行了,起来吧!”李存义一把将韩慕侠搀扶起来,只说道,“莫说是你亲娘,纵然是个陌生老妪,境遇如此,我们也是要帮上一帮的。”

    “师父,师伯……”时光荏苒,韩慕侠偷眼相观,只见张占魁和李存义的鬓角都已经沾了风霜,头发变得花白,不由得心中戚戚然,又要掉眼泪。

    “得了得了,甭做儿女之态了!”张占魁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大哥知道你返津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本应该是要一些为师的尊贵,等着你上门拜望的,可是心里装不下,总想着早一些和你见面,这就不请自来了!”

    “师父,师伯,徒儿我罪过了!”韩慕侠说道。

    “哪里话,哪里话!”李存义哈哈大笑,只说道,“我们知道,你今日返津,必定得先跟你娘亲切亲切,可是呢,我们也想来凑凑热闹。十多年了,这家里冷清的很,现在热闹起来正当时。我刚刚已经差人送信,让会友楼送一桌上好的酒席,送几坛上好的美酒,估计他们马上就到。”

    “嗨,还麻烦您叫酒饭,家中什么都有!”韩王氏只欣慰客套。

    “金镛既然归来了,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师父师伯登门,怎能光添两副碗筷,自然要为徒儿接风洗尘啊!”张占魁说道。

    众人正在揶揄之际,会友楼的三个伙计,已经挑着扁担,带着六个红木提盒前来。提盒里装的都是上好的菜色,倒不是乡土味的地方菜了。

    “有甚话,我们屋内聊!”李存义见伙计已经到了,对韩金镛、韩王氏和张占魁说道,“咱边喝边聊。”

    前文书说了,会友楼的伙计,个顶个儿都是当年义和拳的旧友旧部,知道张占魁、李存义、韩慕侠等人的身份,对他们的照顾自然是格外殷勤。三个伙计主动动手,替韩王氏撤去了满桌的残席,擦干净桌子、摆整齐凳子,端出了刚刚烹饪而成的冷热荤素菜色,这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转身而出。

    李存义想要掏钱结账,这几个伙计念及刚刚韩慕侠出手相助之事,相互推让了几许,执意不肯收下。李存义也知道这客套究竟是何故,微微一笑而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不收菜饭账,他索性赏了这三个伙计一人一块散碎银子,这价值,却远超饭钱了。

    四人围坐桌前,氛围更显和煦。

    举杯把盏言欢,各抒旧情,却也一团和气。

    “徒儿啊,你这些年哪里去了啊?”张占魁心中,其实也有和韩王氏一样的疑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他问道,“虽然说我能理解你的执意离去,可是,孩子,你抛家舍业,你不应该啊!”

    “师父,您说的是,徒儿我心里全懂!”韩慕侠这才把刚刚对母亲的话,又对张占魁和李存义复述了一遍。

    “好家伙,一下子到山西了,那之后呢?”李存义笑言,问道。

    “然后,徒儿染了风寒,病倒了,若非恩人相助,就要倒卧客死他乡……”韩慕侠微微叹了口气,他呷了半杯酒,望了望窗外。

    窗外一片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

    韩慕侠努力的回忆着,似乎此刻这暮春的晚霞,与当年仲秋的晚霞无甚不同,除了这霞光万丈中,自己的心境。

    想到这里,他且把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其中的传奇、其中的曲折、其中的哀婉、其中的澎湃,一言既出,竟然滔滔不绝,听得张占魁、李存义和韩王氏捏呆呆发愣。

    十二年的经历,当然不可一语带过,这番话,韩慕侠从黄昏时刻、从菜色还冒着热气开始说起,直说到华灯初上,直说到子夜时分,直说到菜饭冰凉,说到韩王氏把冰冷的菜热了几个来回,却仍未讲完。

    他尽可能的客观叙述,不带有任何的主观评述,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可这番话,仍然说得让张占魁和李存义难以置信。

    韩慕侠本以为,自己十二年来的奇遇,会让张占魁和李存义深感欣慰。

    却哪知,当他说罢此番话后,李存义只冷冰冰的看着他,并不再发一言。

    “好小子,你既然有此等的奇遇,自然是甚好……甚好!”张占魁倒还开口说话,他喝下一口酒,呛得脸通红,却强忍住咳嗽,说道,“此等的境遇,可遇而不可求,让为师……如果我还算你师父的话,难以置信!不过,话已至此,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盼你好自为之,莫忘了侠义门徒的身份,多行侠义之事,他日如有机缘,你我再聚!”

    说罢此话,张占魁用力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撒出了盏中犹存的余酒,又把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师父,您何出此言?”韩慕侠问道。

    “大哥,存义大哥,我这出了名的好徒儿的话,你我都算是听清了,天色已晚,咱老哥儿俩甭在这儿呆着了,再呆着,却又还有甚意义?”张占魁苦笑一声,说道,“金镛……啊,不对,韩慕侠!咱们后会有期!”

    张占魁、李存义蓦地站起身,扭头便往外走。

    这前后态度的迥然不同,令韩慕侠和韩王氏大感不解。好似这一刻,韩慕侠却与张占魁、李存义形同陌路一般。

    韩慕侠百思而不得其解,苦苦相留,此二人却又焉能留下。

    张占魁、李存义走后,屋里只留韩慕侠和韩王氏母子二人。

    韩王氏熄灭了用不着的油灯,只留一灯如豆。

    昏黄的灯光下,韩王氏一阵哑然,她也不知道张占魁、李存义缘何如此,只得轻叹一声,稍稍劝了劝自己的儿子,回屋休憩。

    韩慕侠自己在桌前,面对这满桌的杯盘,一阵阵发愣。

    “师父、师伯缘何如此?”韩慕侠不解,只从头开始,再度回忆自己十二年来的经历,想从中发掘惹恼师父、师伯的蛛丝马迹。

    这一回忆,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十二年前,回到了他最不愿意经历的那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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