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四十八章 生丝婆婆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乐善选的地方的确不错，是运粮河边地势较高的一片平坦地。

    因为所处砂石较多，因此没种庄稼，便一直荒废着。

    从前打巨寇许栋的时候，用作乡团的校场，后来许栋在双屿岛被提督闽、浙的朱纨围杀，乡团禁绝，这片校场也就弃之不用，五六年下来剩下几间破败的土胚房，稍作修葺也能使用。

    “在下问过六摆渡的官司，这片校场既非民有，亦非官产，只要和当地保长通过声气，拿来用也就用了。”乐善带着白廷生和齐四两人在校场上转了一圈，说道，“不过如果长年经营的话，最好请县里批个文契下来。”

    “这是小事，没有纠葛最好。”齐四沉声道，白廷生也点点头。

    在齐四看来，不过是官面上施展些手腕，打通关系便可；白廷生想的，却是花钱租用，实在不行就买断，只要手续合法齐备，便无后顾之忧。

    这两人思维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此时艳阳高照，大雨彻底停了，两人也在附近农家借了干净衣裳，虽然穿得像是庄稼人，总算干爽利落。

    “有一件难事。”乐善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在下顺带打听过附近纺户的口风……他们似乎都不愿意给咱们办事。”

    选址六摆渡除了地利条件，还有一点极大的优势，就是纺户众多，镇江府最好的缫丝手艺，有泰半都在六摆渡。

    加上此处种植蚕桑也颇为流行，几乎家家养蚕。

    “怎么？”白廷生问，“有什么为难？”

    “当地有个缫丝大户，当家的叫‘丝婆婆’，六摆渡绝大部分纺户的手艺，都是丝婆婆传授的，因此他们都唯丝婆婆马首是瞻。”

    “丝婆婆怎么说？”

    “这个没敢去问。”乐善道，“我怕打草惊蛇，漏了风声出去。”

    白廷生点头道：“你做得不错。”

    他转向齐四，笑道：“四哥，看来咱们又有事做了。”

    齐四苦笑摇头：“你是不晓得，我最怕和老太太打交道——我家那个老太太已经够我受的了。”

    只见他凝眉沉思一会儿，又道：“这样吧，咱们先在六摆渡住歇下，等我派出去的人来报信，再思量对策。”

    办厂这件事本来便是三路并进，接触纺户这一路是齐四安排人做的，想来那便的情报要比乐善详细得多。

    谁知话音未落，大路上镇江城的方向两匹快马缓缓而来，马上两名骑手一路左右寻摸，待瞧见这片校场上的几人之后，便拍马疾驰，很快到了校场外，下马步行到跟前。

    齐四认出那两人，一个是胡三寿，另一个正是他派出去打探纺户口风的，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因为白、齐两人今日行动机密，镇江城内只留了胡三寿一个转消息的点，因此齐四派出去的人便托胡三寿带着找来此处。

    几人找了间破屋，好歹坐下，那人的禀报几乎和乐善所言一模一样，不论是六摆渡还是下游的七摆渡，几十家纺户众口一词：听丝婆婆的！

    “咱们去了卢家，没见到丝婆婆，她老人家派了长子出来交代，说历年的生丝都由顾家收售，价钱一直公允，人情也很深厚，没有理由另投门户。”

    那人如是报告，白廷生这才知道，那丝婆婆家原来姓卢。

    丝婆婆的长子所言，就是婉言谢绝的意思了。

    白廷生和齐四对望一眼，都觉事情棘手，看来非得他们亲自出面不可。

    齐四这人性格粗放，做事情一向能成则成，即便不成也需争个体面。

    可是这一次，事情成不成两说，体面是一定没有的了——沦落到上门去低头求人，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他自然而然生出放弃的念头，于是转弯抹角地问：“白弟，你干什么一定要做这生丝生意？”

    “不是要一定做生丝，而是一定要用人手多的生意。”白廷生咬咬牙道，“我要安置一大批人，四哥，你懂我的意思吧？”

    “哦？”齐四很快明白过来，动容地问：“你是说，谢老大要上岸，汪……那个谁的势力不会长久？”

    白廷生见他领悟到了第一层意思，却误会了第二层，便解释道：“不，这倒不是。只是我们一家想要自个儿陆续上岸，改头换面，不跟老船主相干。”

    话虽这么说，齐四所误会的那层意思其实也并不错，汪直的确不会长久了。

    只不过这一句话只有白廷生自己知道，倘若此时说了，倒像是神棍预言一般，不提也罢。

    胡三寿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忍不住补充道：“齐四爷，上不上岸的，咱们只和你说了，不能向外流传。”

    这并不是胡三寿刁钻，实在是此等想法若给老船主知道了，恐怕谢和这一群人，顷刻之间便有大祸。

    即便老船主不动手，叶宗满、王清溪那等货色哪有心软的道理？

    因此胡三寿不怕做个恶人，添一句多余的碎嘴。

    齐四忙道：“这个我晓得的，我不是多嘴的人。”

    好在这么一来，齐四也明白了白廷生的苦衷，他点头道：“好吧，这一趟就低个头！”

    白廷生笑道：“四哥，你得换个角度来想。”

    “怎么？”

    “这一趟不管成败都绝不失体面，此事越是困难，办成之后，岂非更显出你我的本领？”白廷生说，“即便不成，一则事情本来困难，二则对方是个华发老妪，咱们敬重长辈，低个头讨个好又打什么紧。”

    齐四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便点头道：“是这个话，那咱们何时去拜会那丝婆婆？”

    白廷生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齐四，笑道：“今天肯定是不成了，咱俩这一身打扮，又是空着双手，哪里是上门做客的道理？”

    “好，咱们回城。”齐四很爽快地道，“保权，你和山子辛苦一下，留在六摆渡，关于这个丝婆婆，打听得越细致越好，晚上回来禀报。”

    山子就是齐四派去接触纺户的手下，这少年生得敦实，家里也做一些缫丝活路，因此对这一行还算熟悉。

    张保权道：“是。”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