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卷 六 52、第六章  风云暗涌（22）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凌水水忙碌一翻，把过滤好的药端进福宁殿时，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探病的众人都已离去，只有赵顼一人在寝室侍候，赵曙正沉沉睡着。

    赵顼一脸倦容隐着几丝忧郁，接过药，轻声道：“你去唤醒官家吧。”

    赵曙并没睡实，只唤一声，便缓缓睁开眼睛。凌水水扶他坐起，温声道：“陛下，该吃药了。”

    赵曙无神的眼睛如燃过的灰烬，沉在无底的黑暗中，没有一星一点的光彩。

    凌水水看得辛酸，眼里浮上一层雾气，她忙收了神，吸吸鼻子，把泪憋回去。将碗端到赵曙面前，拈了银汤要喂，赵曙却接了碗仰头一口喝干，然后半仰在枕头上，呆呆地望着屋顶，蜜饯也忘了要。

    凌水水从匣子里摸出两片雪梨脯：“陛下，这梨片用蜂蜜浸的，清咽利肺，尝尝吗？”

    赵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脸木然。

    凌水水转过身看了眼赵顼。赵顼摇摇头，尽自红着眼圈。凌水水把梨片放回匣子，收了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女，轻声劝慰赵曙：“陛下自放宽心，咳狠了声带水肿暂时失音，吃几天药调整一下便会没事，虽说发不出音，陛下有事尽可用笔写出来，什么也不耽误的。”

    凌水水的最后一句话让赵曙心中一动，微微侧过头，看着这个聪明伶俐又善良得随时惹祸的小妮子，突然心里暖暖的，他终于明白赵顼死心塌地爱着这个小妮子的原因了。这本就是一个争名夺利的尘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人尽如此。帝王家里更是残酷，祸起萧墙，父子相疑，兄弟残杀，从太祖时代的斧声烛影到仁宗时代的宫廷叛乱，都是隐在历史中的刀光血影。看惯了，听多了，也亲身经历了，伤痕累累的心早已冰冻，生出铠甲。宫里的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甜言蜜语等同口蜜腹剑，脉脉温情罩着的是阴谋诡计，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更不敢敞开心扉去接受。每日里都是察言观色，闻风而动，步步为营，结党营私，可凌水水这个小妮子，如三月的春风，四月的细雨，无声无息间将冰融化……

    赵顼也帮忙在旁边劝慰：“爹爹不必担心，相公每日会把重要的奏章送来，爹爹写的字，病情又对外封锁，自不会有什么不妥。”

    赵曙叹了口气，这也只能算是没办法的办法，合上眼睛，无力感袭遍全身。

    ﹍﹍﹍﹍﹍﹍﹍﹍

    赵顼向凌水水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福宁殿，深呼吸，冰冷的空气让胸中的烦闷担忧一扫而空，人顿时精神了些。回头望去，凌水水也走了出来，正在自己后面悄悄跟着，他将凌水水带至墙便的一棵银杏树下，凝神肃容嘱咐道：“官家病重，你留心多照应，这几日都有谁进出福宁殿，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暗中留意，回头我过来时说与我听。”

    凌水水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声音轻颤：“朱安道不是说……“

    “说给外人听的。”赵顼斩钉截铁，“水水，千万机灵些，勿多言，勿冲动，静观其变。”看着凌水水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睛，赵顼心针扎般地疼了一下。也许，他应该寻个借口把水水带出宫，可现在，是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如在刀刃上舞蹈，一个细小的改变有可能引发轩然大波，水水，必须得留在福宁殿，别无选择！

    赵顼紧紧握了握凌水水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赵顼挺拔的背影，毫不拖泥带水，果断刚毅，消失在大门外。凌水水出了会神，一个喷嚏打起，才发觉自己刚才出来的急，没穿大氅，揉了揉鼻尖，往回走。一转身，见赵颢手里拿着自己的鹿皮裘，站在回廊上，恬淡地笑，如初升的太阳，温暖却不耀眼，看了莫名地宁雅温馨。

    凌水水走过去，微微一福：“有劳王爷了。”

    其实，赵颢来到福宁殿院子里时就见大哥和凌水水在那个银杏树下谈话，听不真切，却见到了凌水水有些慌乱的神情。拾阶而上，在殿外候着等待爹爹宣见，好一会儿，李宪出来，满脸的歉意：“郡王，官家累了，谁也不见。”

    赵颢转身要走，却见李宪手里拿件鹿皮裘，正是自己送凌水水的那件，于是盯着衣服问道：“公公这是……”

    李宪忙答：“凌录事出去的急，落下了衣服……”

    赵颢手一伸：“交给我吧。”

    李宪愣了一下，忙把衣服递过去：“那就有劳郡王了。”

    ﹍﹍﹍﹍﹍﹍﹍﹍

    凌水水在目送赵顼的背影时，身后的赵颢则站在回廊里一直在凝视她的侧影：细瘦的身姿如一株扶风弱柳，苍白的脸，眼睛略凹，看上去大而黑，翘起的小巧鼻尖冻得发红……曾几何时，记忆中那个脱了鞋子在潭中大胆戏水的活泼女子，那个呵呵笑着满脸调皮耍着小小的阴谋诡计并自以为得逞的可爱女子，那个被自己拥在怀里健康富有朝气的女子，竟憔悴得如一朵深秋的白菊，可却愈冷愈香，那幽邃神秘的香气沁入赵颢的骨髓深处，让他无法自拔……

    赵颢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砰砰乱跳的心，冲凌水水淡然一笑。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酝酿出这样“虚伪”的笑。

    赵颢手有些颤抖，轻轻把大氅给凌水水披上。凌水水身体一僵，终究没躲，自己忙伸手系了带子，轻声道：“折煞奴婢了。”然后擦过赵颢的肩，往福宁殿走去。

    “水水——”赵颢突然柔声唤道。

    凌水水略一停顿脚步，终于假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感受得到赵颢对自己的情意，他恬淡笑容里隐藏的热切、他默默注视的眼神里蕴含的关心、他孤单身影中描绘的悲伤，自己都感受得到，可这份沉甸甸的情意，却是自己无法承受也无法回报的，只好假作不知，一步一个愧疚地走回福宁殿。

    赵颢茫然若失地站在回廊中，就是今夏大哥大婚的那天，就在凌水水心痛至极昏倒在他肩头的那一刻，他不想做稻草人了，不想一辈子只守望着麦田了。可就在刚才，凌水水头也不回地走掉时，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那曾经被她激活赋予稻草人生命和希望的心脏，如今又在这寒冷的宫殿中被她亲自冻结。泪也冻住了，流不出，刺得眼睛隐隐作痛，赵颢再一次告诉自己，他，此生，不会再做一个稻草人！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