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卷 六 53、第六章  风云暗涌（23）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韩琦每天都来福宁殿递奏章，凌水水在冷眼旁观，有时也没甚要紧事，他不过是以此为由每天过来探视官家的病情，做到心中有数而已。

    高居简也常伴着朱安道过来，在凌水水看来，他也不是为了查看汤药，无非打探风声及时报给太后而已。

    赵颢赵頵每日都来，赵颢每次见凌水水都是淡淡的，不再说话。赵頵没变，依然皮猴样，见了凌水水便姐姐长姐姐短乱说一气，今儿个见人少安静，凌水水借口去柔仪殿给官家取蜜饯，将赵颢带了过去，悄声问他兖国公主的事情。

    赵頵人小鬼大，明白凌水水不是那种因为好奇才会刨根问底的人，但，兖国公主却是个敏感话题！他嘻嘻一笑，决定化繁为简：“与驸马离婚后便一直住在宫里，当年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

    “我能去见她一面吗？”

    赵頵突然收了笑，死死盯着凌水水。

    凌水水这时才发现，他们三兄弟都有着跟赵曙一样深邃不见底的黑瞳，闲时静静地敛着，只是两颗黑宝石，安静中透着高贵而略带慵散的光，可一旦有事，便立刻如同这般——广袤黑暗的宇宙中，神秘的星云高速旋转，在你未知的幽深世界中以你未知的速度和不明确的方向旋转，没人看得透，却又没办法不屈服于那种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力量和智慧。

    凌水水亦不语，一阵沉默。

    半晌，赵頵问道：“是你自己要见还是有人差你见？”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凌水水在福宁殿当差，能差她的人自然是官家，官家要见自己的妹妹又何必差她。凌水水突然打了个激灵，莫非前段日子官家念念不忘的那个福康便是这位兖国公主？宫里的水果然深，而且遍布鱼雷，想到这，极肯定地说：“只是我自己要见。”

    “明天我来安排。”赵頵拍了拍脑袋，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做派，“姐姐这蜜饯恁地好吃，匀我些带回去慢慢吃。”

    凌水水抓了几把盛在盒子里递给赵頵：“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记住了？”

    赵頵嘿嘿一笑：“嘴长的是猪，莫不如短了好看。”

    凌水水没奈何地看了这孩子一眼，这孩子是宫中的奇葩，小小年纪便心思灵动缜密，却又依旧保持着副率真得有些赖皮的面具，在他身上，总还能感觉得到一些自己你那个世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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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凌水水刚给官家喂完药，司宫令江夫人便吩咐她：“你到后苑金太妃那里去一趟，讨些她新做的熏香来，官家喜欢那味道。”

    凌水水闻听此言，便知道是赵頵使的障眼法，于是应了声便出了殿门，一路往东又折向北，奔宣和门去了。

    兖国公主住在后苑西北角延福宫前的紫微阁，平日很少出来，此刻正屏退左右，坐在二楼的书房等候。

    凌水水福了福：“公主安康。”

    兖国公主看上去比上次更加憔悴，说憔悴也并不完全准确，她整个人如同失了灵魂，只是一具破旧的被扔在角落里的傀儡。

    “你要见我因为何事？”公主的声音夹杂在外面穿墙而过呜呜叫着的北风中，听上去阴冷凄凉。

    “有个人想见公主一面。”

    “谁？”

    “公主希望是谁？”凌水水大着胆子问，她心中有两个备选答案，一个是赵曙，一个是小九。

    兖国公主有些惊讶地微张着嘴，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能这样放肆，尽管自己是失势的公主，却也没有哪个下人敢这样！可不止为什么，这句放肆的反问却又让她感到一种被尊重被理解的幸福。曾几何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想见谁，可全天下的人共同筑了道让她无法逾越的墙，她被关在深宫中最偏僻的角落，发了疯般一遍遍用泣血的声音呼唤那个名字，可，依旧咫尺天涯！现在，竟然有人问她希望见到谁，难道，还有人在乎她的希望，重视她的希望吗？而这个希望，真的能由这个小小的宫女完成吗？

    凌水水一直在等待答案，只见公主微张的嘴唇有些颤抖，青白的面皮上疑惑、希望、不信任……各种表情交织在一起，半晌，公主轻轻吐出三个字：“梁怀吉。”

    这一刻，凌水水竟从那青白的面皮上隐约看到一抹少女才有的娇羞和企盼，映得那憔悴的面庞焕出一层光彩来。

    凌水水心中暗叹，看来赵曙和小九都是可怜的单相思者。

    “行吗？”公主低声问，竟是抛却了金枝玉叶的尊严和高贵，屈尊绛贵的请求。

    凌水水莫名地辛酸，三十来岁，在自己那个世界，本应是风华正茂生机勃勃地活着的年纪，可眼前的公主，却如风中残烛般瑟瑟地颤抖着，随时熄灭。

    “公主，是小九。”凌水水对自己刚才那充满心机的一问颇有些愧疚。

    公主青白的面皮上光彩散尽，复又死灰一般。空洞的双眼无神地在眼眶中轮了一圈，幽幽地问了句“他因何要见我。”

    “奴婢不知，他只让我传个话。”

    “那就……见吧。”公主长长吁了口气，“你知道我在这宫中不自由……”

    “奴婢明白，安排妥当了会来传话给公主，奴婢先告退了。”

    听着凌水水咯吱咯吱踏楼梯的声音，兖国公主的记忆穿过幽暗的岁月，竟又鲜活起来。

    那时，自己才十二岁，因完不成爹爹留的习字任务急得团团转，便抱着糕饼爬楼梯到书房来软硬兼施，让梁怀吉帮她抄写，他刚开始总是不答应，可后来又写给她，然后又颇后悔地说没下次了。再后来，闲了就和梁怀吉一起习字，鉴画，临摹，让她换了女装跟自己去打马球，或者偷偷跑出宫去濮王府找十三哥玩。

    他还会给自己剥橙子，汤茶也总是自己用手背贴着杯盏试过了才给自己喝……本来以为，这样快乐的少女生活会永远，可二十岁那年，自己被册封为兖国公主，爹爹耗资二十万缗建造公主宅，在万人羡慕千人嫉妒的目光中走进了那座豪华的坟墓……

    面对那样一个木讷无知附庸风雅的驸马，她彻底失望了，更何况还有那粗鄙刻薄市侩的婆婆。在那座埋葬了自己青春、希望、爱情、梦想、幸福的坟墓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倚靠，便是随她一同来陪嫁到公主宅的祗侯梁怀吉。爱情在黑暗中萌芽，在泪水中成长，在声讨中被扼杀，她被软禁在宫中，梁怀吉配去西京扫洒班。她以疯癫为代价终让爹爹心软将梁怀吉召回了前省，可，咫尺天涯，永生难见。那一刻，她才明白，梁怀吉的光，在她所处的庞大皇权世界中，只是萤火虫的光，冷，没有任何温度，更不会灼伤别人，因为，他是一名太监！可自己，却只爱他，用尽了生命去爱，燃烧了自己的爱，也燃毁了他……

    一滴冷泪悄然滑落，多久没哭了，以为自己的泪早已干涸……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