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五十一章 真正目标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淑华斋的会馆中，程米虎喝了两盅酒便睡了，其他人还在会客厅中沉默地坐着。

    胡三寿鼻腔里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烧焦的味道。

    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就着桌上的烛灯光亮，轻轻地剃着指甲，脸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四和白廷生坐在上首，都在低头沉思，七姑娘随侍在旁，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谁也没有问“怎么会起火”这个愚蠢的问题，大家几乎下意识便想到，这是顾永贵的报复，或者说警告！

    白廷生从来想不到，人之为恶，居然可以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而现实给他上了极生动的一课。

    “想不想听一件旧闻？”齐四好容易收拾起心情，开口说道。

    白廷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愤怒让他无法冷静下来，他只要一眨眼，便能看见熊熊火苗，将他那间铺面吞噬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这件事和王清溪还有点儿关系。”

    齐四这句话一说，胡三寿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起来，就连白廷生也难得抬起头，茫然地扫了一眼。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齐四一边回忆，一边叙说，“当时镇江府的布庄行当中，有个很硬的字号，叫做‘老福祥’。这号布庄从景泰年间传下来，两年前在整个镇江有一家总号，六家分铺，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我还有件夹袄的缎面，就是老福祥的料子。”香宜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嘴，“可是自打前年以来，便再没见过这个字号了。”

    “哦？”白廷生虽然隐隐猜到缘由，心中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忍不住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齐四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只听他缓缓地说：“自打丝婆婆来到六摆渡，顾家便一直垄断生丝的货源。由于货量充足，积压严重，两年前顾家开始自己经营纺织布绢。

    “恰好当时顾永贵想跟他大哥顾永德分家单干，可是顾家买卖别有掌控之人，顾永贵除了一个望景楼，再也分不到别的产业，于是突然决定插手布庄行当……”

    虽然已经事过境迁，白廷生听到此处还是心中一紧，开始为“老福祥”担忧起来，同时在心中暗道：完了……

    香宜显然很懂得交谈之道，立刻接口问道：“然后怎样？”

    果然，齐四仰头望向幽暗的屋顶，面色在摇曳的烛光之中显得阴晴不定，接着说道：“两年前，也是个八月秋高之夜，老福祥在城北、城南、高资、丹徒、丹阳一共七个铺面同时着火，百年老店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

    胡三寿一怔，突然道：“前年八月，王清溪刚好在镇江，难不成……”

    齐四看了他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在那场大火刻意避开了住人的屋子，没有闹出人命，官府不知为何也没追究。

    随后的事情便没什么好说的，事发之后经营老福祥的那家人便消失了。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鲜少有人知道，两年下来，“老福祥”三个字也渐渐没人再提起。

    现在镇江的布庄行当，首屈一指的便是“永贵布行”。

    一间总号，六间分号。

    白廷生狠狠地捏紧拳头，他对那老福祥家人遭遇的冤屈和仇恨感同身受——事实上，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那家人的心情了！

    看见他脸色煞白、面目狰狞的样子，香宜又是害怕，又是担忧，轻声叫道：“小叔，你怎样？”

    齐四捏住他的肩膀，面带忧色地说：“白弟，这是个小风小浪，不用怕，万事都有四哥！”

    白廷生忽然瞪着眼，站起来说：“不，不对，你说顾永贵已经和顾永德分家了？”

    “对啊……”齐四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奇怪地问，“怎么？”

    “那生丝归谁经营？”

    齐四沉吟一声，道：“据我所知，好像是顾永德。不过顾永贵的布庄连带织造作坊，会有生丝消耗，所以每年出新丝之后，只在顾永德那里转个手，大半还是流到顾永贵的织造坊里。”

    “太多太多……他绝用不了这么多生丝的！”白廷生转而又问：“那顾永贵和顾家的大东家，还有没有关系？”

    这可难住了齐四，虽然他消息灵通，可这是顾家的私密，又不曾刻意打听，因此他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白廷生见状不再多问，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用寒冰一般的声音对胡三寿道：“三寿哥，老程手上有多少人？”

    胡三寿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激灵，答道：“镇江府有三十多人，外地还有一些——你要多少？”

    齐四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刚要制止，见到他坚毅的神色，阻拦的话又硬生生咽回肚里。

    “请老程来见我。”白廷生咬着牙道。

    胡三寿答应一声，立刻冲出厅去。

    不一会，他便带着睡眼惺忪的程迷糊回来。

    老程通红着鼻头，瞧见杀气腾腾的白廷生，先吓了一跳，问道：“咋……秀才，咋了？”

    “你帮我查查，顾永贵和王清溪到底是什么关系！”白廷生一转脸，逼视着老程，“查清楚要几天？”

    程迷糊一惊，酒也醒了大半。

    虽然他尚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白廷生既然已经下了令，便不由得他多问。

    等到老程在肚里盘算清楚之后，才缓慢而笃定地说：“给我五天时间。”

    白廷生什么话也没说，指指身边的座位，自己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老程顺着他的手指也坐了下来，锁着眉头，也是一言不发。

    但是他似乎已经明白秀才的意思了……

    很快，齐四也明白过来，接着胡三寿亦隐约捉摸到什么，却又整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来，只急得他抓耳挠腮。

    过了半晌，白廷生重新抬起头，脸色终于缓和许多。

    他缓缓地道：“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他转向齐四，郑重地说道：“四哥，万一真像我想的一样，我和三寿子你先别管，但是老程一定要保住。”

    齐四道：“好，香宜，你带程爷去我房里坐坐。”

    要在平日，齐四绝不会说出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来，可是今日非比寻常，他言语之间欠些斟酌，也没人会计较。

    七姑娘答应一声，大大方方地道：“程老爷子，委屈你躲一躲。”

    程米虎深深地看了秀才一眼，点点头，跟着香宜走进里间。

    这时候，张保权突然冒冒失失地冲进大厅来，口不择言地叫道：“四爷，府衙几十个差役在外面，捉白爷来了！”

    白廷生与齐四对望一眼，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我猜得没错，顾永贵不是要烧我的铺子，而是要烧死铺子里的人！”

    齐四也苦笑道：“他也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你们谢老大……看来不管老程查不查，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话音未落，门外一阵吵嚷，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役直冲进来，当场便将白廷生和胡三寿按倒在地，李良也在屋外被人锁着，一脸惶然。

    领班的捕头走到齐四面前，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齐四爷，这么晚叨扰了。抓几个纵火犯、绑架犯。”

    齐四冷笑道：“房捕头，你抓的好像是我把弟！”

    房捕头见他不怒自威，心中便怯了三分，从袖筒里掏出一份捕文道：“好教齐四爷晓得，这位白爷，被人状告火烧双井巷子西街四户商铺、绑架六摆渡卢家大公子，陶知府已经下令拘捕。”

    他转着眼珠在屋里寻了一圈，又笑道：“齐四爷，好像还少一位……”

    齐四铁青着脸，喝道：“我里屋只有女眷，你要不要搜一搜？”

    房捕头吓得腿一软，哪里还敢造次，总算他应变及时，朝身后大声道：“四名人犯抓住三人，还有一人在逃，收队复命！”

    接着带起一拨捕役，押着白廷生等人逃也似的离开了淑华斋。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