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五十二章 府衙死牢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镇江府大牢阴暗而潮湿，白廷生被人丢在一个“单间”里，为了防止串供，胡三寿和李良都分别关在别处。

    白廷生手脚戴着镣铐，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是头一回坐牢。于是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开始好奇地扫视四周。

    此处和电视里的牢房大同小异，也是一面粗糙的木栅栏，门上挂着锁链，往外便是黑洞洞的通道。

    忽然，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侧墙角，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那里一团黑影，似有人在。

    他便试探着道了一声：“幸会。”

    那团黑影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黑泥的脸来。

    那人瞪着眼，似乎没想到白廷生会对他打招呼。

    过了半晌，却听那人缓慢而深沉地道：“辱没之所，何幸之有……”

    听他声音似乎上了些年纪，既沙哑又颇有些饱含沧桑的意味，可惜说完这几个字，他便重新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白廷生讨了个没趣，只好靠在阴凉的墙壁上，静下心来，盘算整个案子的前因后果。

    不知不觉间，他感到困意袭来，便和衣躺在地上，蜷缩在一角，闭目欲眠。

    谁知刚刚进入半睡半醒之间，却听对面那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牢房中都一阵阵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白廷生坐起身，见那人的身影缩得更紧了一些，简直快变成了一团干瘪的黑口袋，一下一下地蠕动着。

    那人的咳嗽一声比一声剧烈，白廷生甚至感到自己的胸腔也在隐隐作痛。

    “老兄，你……你怎样？”白廷生动了恻隐之心，摸索着上前，轻拍那人的后背。

    谁知他手掌刚刚触及对方的衣衫，咳嗽声顿时停了下来，人还在颤抖着，声音却只剩下他压抑在胸膛之中的闷响。

    白廷生明显感觉对方缩了一下身子，好像一只受惊的野兔。

    他不得不缩回手，问道：“老兄，要不要我替你叫狱卒？”

    那人摆摆手，又咳了几声，终于挣过劲来，嘶吼一声，大喘着气摇头道：“不……不用……叫了也不会来……已经咳了两年，他们早习惯了……咳咳……”

    白廷生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问道：“已咳了两年？什么病，怎么不请大夫？”

    “不是病……”那人又轻咳几声，“是被浓烟呛坏了肺。再说他们巴不得我早早咳死，哪里会让大夫进来……”

    “这帮草菅人命的畜生！”白廷生只觉义愤填膺，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想，等明天齐四哥来瞧自己，便务必请他找个大夫进来。

    正要拿这话来安慰对方，那人却先一步问道：“小哥，听你说话，不像作奸犯科之辈，怎么关进了死牢？”

    “这里是死牢么，原来如此。”白廷生不顾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就在他身边坐下，“他们说我绑架、纵火，所以抓进来‘配合调查’。”

    纵火乃是死罪，按律当绞，因此关到这死牢来，也尽说得过去。

    那人却猛然抬起头，惊声叫道：“纵火！？你纵火？”

    “我纵个屁，呵呵。”白廷生笑笑，“除非我疯了，否则干嘛烧我自己的房子？”

    那人忽然缩了一缩，瞪着白廷生，他那惊恐的眼神，好像看见了厉鬼一般，指着白廷生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白廷生见他的样子，忽然心头一动，蓦然闪过一个惊骇莫名的想法：“你也是？”

    “不！”那人突然大叫一声，“我不是！我没烧自己的铺子！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烧七间铺子？我不是！”

    白廷生心中的震惊难以名状，他张大嘴巴，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人像个疯子一样乱躲乱爬，不断地重复着“我不是”三个字。

    他突然将那人抓住，死死地按在墙上，咬着牙，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老福祥’的老板？”

    “我不是！”那人死命偏过头，不敢去看白廷生的眼睛，一边乱摇着手大叫，“我不是冯冼墨，我不是冯相儒，我不是的！求求你！”

    说到最后整个人瘫软下来，竟蜷缩在墙角放声大哭，哭声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白廷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退开两步，最终作了个揖，说道：“在下白廷生，字飞卿。幸会。”

    他不知道“冼墨”和“相儒”哪个是名，哪个是字，不过对方既然都说了出来，那也算是通了字号，于是他也报上姓名表字。

    做完这些，他便缓缓退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谁知冯冼墨哭了一会儿，竟自我强迫似的，抽抽噎噎地答道：“在下……冯冼墨，字相儒。”

    白廷生更为震惊，这个冯冼墨此刻精神已然濒临崩溃，却还是如此在意礼数，必是家教所致，刻骨铭心成了本能——一个人的修养未必全靠圣人教导，很多时候还要靠藤条和戒尺……

    “你是老福祥的……”白廷生试探着问道。

    “老福祥……老福祥……”

    那人喃喃念着，忽然抬起头来，透过狭小的窗口向夜空望去，脸上浮现出迷惘和痛苦的神色。

    白廷生不必再问，他已经可以确定，此人就是两年前老福祥的老板……

    他瞬间感到一丝恍惚，仿佛眼中看见的不再是冯冼墨，而是自己。

    夜中寂寂，整个牢房也再没了声息。

    就在白廷生闭起眼，准备重新休息的时候，忽听冯冼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他们‘做事’破绽很多，只要你不认罪，这个案子判不了的。”

    白廷生愕然，睁眼望去，只见冯冼墨不知何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自己。

    “记住，不要认罪。认罪就死，不认就活。”

    说完，他又将脸埋进了臂弯里，仿佛从来不曾抬起过。

    白廷生的心中回荡着这句话：“认罪就死，不认就活……”

    他看着缩成一团的冯冼墨，心中莫明涌起无限的同情之感。

    这时，只听狭窄的走廊中响起一连串脚步声，随即一个极粗的嗓门远远喊道：“知县张老爷提审白廷生！”

    张四维！？

    白廷生扶着墙壁站起来，快步走到栅栏后面，从走廊中看着来处的方向。

    “别认罪……”

    冯冼墨一动不动，发出一句梦呓般的话来。

    “放心吧老冯，我会救你出去的！”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