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六十二章 两面高振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由于下午一场赌，众人先已熟络，因此酒宴上气氛不错。

    杯干三巡之后，高振通红着脸，口无遮拦地道：“铭台兄，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听了不许生气：你们王家沾了老少保的光，可也受了老少保的累。”

    “这烤鸭真是不错……”他夹了一块连皮带肉的鸭胸脯，蘸过卤塞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接着说，“你这一辈的弟兄加连襟，总有十七八个？除了你老兄自己本事好，做到从五品，别的人享到老少保的遗福没有？”

    王旭和赵开泰对望一眼，只好笑而不语。

    这种话别人说得，他们作为王家子弟，却附和不得，可话又说得一点不错，因此他们只得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其实这种话他们自己回到家里，关上门锁上窗，在枕头边跟婆姨们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死者，还是堂堂太子少保，说出来是极不敬的。

    高振此人虽然赌性极大，却似乎不胜酒力，亦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知说错了话，便托词“醉话、醉话”，搂着一位陪酒的姑娘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王旭客客气气送了两步，眼看着高振背影消失在门外，便转回身来，方才脸上的几分恭维神色消失殆尽，严肃而沉着地问：“四弟，你看这人怎么样？”

    齐四饮了口酒，轻松地道：“这人好财好色，胃口也不大，是最好对付的一种人。”

    “不然。”王旭摇头道，“你是不晓得他的操行，去年高启明给兵部下属办考功，‘中中’提至‘中上’便收三百两，‘中下’提至‘中中’，却收一千两！”

    考评“中中”提升到“中上”，和“中下”提升到“中中”，同是提一等，收受银两却相差七百两之多。

    其中道理说破了其实没有多么高深。

    “中中”提至“中上”，考语上便可在“诸事平庸”之外，再加一句夸奖或者“并无纰漏”的提点。

    没有纰漏虽然不是什么优点，却正对某些长官的脾性，说不定机缘巧合，给上级留下一个“稳重”的印象，说不定日后便可凭借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印象，而得到某方的青眼。

    这么个小小的手法便值三百两。

    至于“中下”提至“中中”，那便更有讲究。

    中下的考评，一般在平庸之外，还会有一两句批评，如果变成中中，那这两句批评便可抹去，从有缺点变成没缺点，其中区别极大，几乎等同于后世考试中五十九改成六十的关键一分。

    因此这一级足堪千金。

    由此可以看出，这高振捞起钱来，真正是大胆而有手段，绝不像齐四所说的“胃口不大”。

    “哦？”齐四略有些茫然，“我却没看出来。”

    他自信一向看人极准，况且和高振赌了一下午的钱，赌品看人品，此人心肝脾肺肾几乎被他看穿了七七八八。

    可是王旭既然如此说法，让人不能不信，其中矛盾之处，却叫人好费思量了。

    “我懂了！”赵开泰突然拍手大笑，“四哥说得对，二舅哥说得对一半。不过二舅哥，你久在北京，听闻比眼见要多，其中总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也很正常。”

    “愿闻其详。”

    王旭站在自己立场上，自然也希望此人是个便于摆布的草包，因此显出注意的神色。

    “我也是听说啊，未必切实。”赵开泰为了防止犯王旭同样的错误，说之前先打个底，“听说高振有个同族的堂弟，叫做高拱，是个很聪明的人……”

    “慢来！”王旭突然打断了他，“你说的高拱，该不会是去年入裕王邸的侍讲学士高肃卿吧？”

    “这个我不晓得！”赵开泰有些不耐烦，“哎呀你们北京的官儿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什么事都能扯到皇家身上去——先听我说完。”

    王旭受他一顿抢白，只好闭嘴不语，不过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想到高振此人籍贯正是河南新郑，与高肃卿同出一县，两个高拱应当是同一人。

    这时听赵开泰说到：“……这个中中、中上的劳什子，就是受了高拱的指点。高振这人拢共也就发过这么一笔大财，过去别人送他三五十两的红封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王旭刚要出声反对，因为他觉得高拱此人孤高绝伦，绝不会出这种下三滥的点子——这种方法赚同僚的钱，再烂污也没有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只是高拱给他讲了其中的诀窍，高振现学现卖，小小变通一番大搂一手罢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王旭便没吱声。

    可他没搭腔，却有人说话了。

    开口的人是白廷生，他摇头说道：“高拱这个人很清高，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

    王旭一惊，不由得凝神望去。

    他虽然听说过白廷生，也知道赵开泰的“练兵”之计正是出自此人手笔，不过一直未曾留意到他。

    此时听见白廷生一语惊人，心中竟生出知己之感。但是除此之外，他也颇为疑惑，忍不住问道：“飞卿兄，敢问阁下何以了解高肃卿的为人？”

    他自己之所以注意到高拱，还是从去年开始。去年裕王开府，身为翰林侍读的高拱，于千呼万唤之中走进众人视野，正式成为裕王的老师。

    这在皇太子早夭，而裕王、景王谁将入主东宫的猜测甚嚣尘上之时，高拱的身份自然而然受到瞩目。

    可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甚至家世来历颇为可疑的白飞卿，按道理是达不到这个层次的……

    白廷生此刻也是惴惴不安，话一出口便已后悔。

    他见众人齐刷刷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暗骂自己最快，急切间寻了个理由：“上个月在海上听人说起京城风物，约略提到过高拱其人，只说此人清高自许，又有抱负才干，日后或有作为。”

    看大家似乎不信，便笑了笑：“就是这‘或有作为’四个字，便教小弟记下了。”

    这句话说得风趣，大家哈哈一笑，这桩插曲便揭过不提。

    最后齐四又问：“白弟，你的眼光机敏为兄一向佩服之至，你看看这高振到底怎么处置？”

    白廷生细细思索半晌，忽然说道：“这样，就以‘中下’抬‘中中’为隐题，明天再试他一试。”

    赵开泰急忙问计，白廷生开口一说，这下众人无不称赞，就连王旭也不得不佩服了！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