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七十五章 私谈重秀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探知海上情形之后，伊地知重秀便邀二人进舱，细谈别来经过。

    不过白廷生细心地发现，重秀不论在气度还是神情上，都与大渚岛上相见的情状不同，显得格外抖擞。

    因而插话打趣道：“看来老兄今非昔比，着实有一番境遇？”

    他故意问得其意不清，伊地知重秀却腼腆起来，矜持地笑一笑说：“都是仰仗谢三将军和白先生的帮助，鸟铳一事，得到了家主的夸奖……”

    白廷生知道这是谦辞，“夸奖”云云不尽不实，恐怕是升了官了。

    于是他笑着连说“恭喜”，话风一转，问起岛津家来中国的目的。

    这时岛津春日走了出来，大声道：“我们的，来打秋风！”

    “打秋风”这个词，是她昨日新学的，因此不明其意，便迫不及待地用了起来，而且颇有得意之色，仿佛孩童学语，一知半解往往词不达意，却又喜欢滥用新词，就不免说多错多。

    “童言无忌”这句话，便是由此而来。

    白廷生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知一向女张飞似的岛津春日，见他变色，居然噤若寒蝉，缩着身子不敢再言。

    这倒叫人好生奇怪了。

    伊地知重秀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有所误会，连忙解释：“这次宋王进驻双屿岛，通商难得便利，家主特命小姐贩运一批刀剑和一万斤硫磺前来贸易。”

    他这话也是半真半假，贸易是真，却绝不仅仅是贸易，这次岛津家率同领国上僧侣、商人、国人众等海船八艘，一并来到大明。

    八艘海船有大有小，僧兵武士不下百人，一方面自然是真的各带土产前来贸易，另一方面，假如汪直大举进攻沿海，岸上有利可图的话，也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大抢特抢自不必说。

    “可是宋王与大明僵持不下，不进不退，本家早已萌生去意。”重秀忧色忡忡地说，“无奈采办不利，刀剑和硫磺已经分批脱手，回国的货物却未补齐，因此进退不得。”

    其实困难远不止这些，前半年海上走私萧条已极，别说倭人，就连汪直本部也深受其害，因此这一趟为了打通海路大举出兵，自然要优先填报自己人的肚子。

    双屿岛上那点儿流通的货色，来多少算多少，全都分进了汪直和叶、王、毛三大将的货舱，兀自深壑难填，看来非要将这半年来的蚀耗一气赚回来不可！

    这便苦了兴兴头头随同赶来的倭人和小股海盗，自己有货的卖出去，还不至于白跑一趟，可是没货而只带银钱来收购的，却眼巴巴在海边等了一个多月，一粒米也没买到。

    现在这些人一个个如同饿狼似的，已不对大明货物报什么期望，只盼着早日开战，好上岸劫掠，弥补损失。

    “以往你们都带什么明货回去？”

    一提到货物贸易，白廷生暂时忘却了“打秋风”的事，格外注意起来。

    他虽是个半吊子的商人，可一个多月来脑子里想的不是戚继光就是经营生意，几乎成了思维的本能，一提到这种事，脑筋便不由自主地活动开来。

    “一般是生丝。”伊地知重秀道，“本家有纺织作坊，如果不能从明国买到生丝，便需高价从别处收购。”

    生丝的情形不用重秀介绍，白廷生已算是半个行家。

    根据程米虎的情报，大明流向外洋的生丝当中，杭州以南经的是汪直和毛海峰的手，杭州至苏州由叶宗满收购，常、镇两府则归王清溪，其他地方则泰半由谢和包揽。

    不过现在谢和被困大渚岛，内忧外患，无力派出人手收货，本该由他经手的生丝，便全都被上述几位瓜分。

    这也是叶宗满在背后捣鬼，而汪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由。

    不过现在情形又有不同，现在镇江府的生丝已经不由顾永贵做主，白廷生临走前已同六摆渡大作坊的新管事顾永德立契，每年买断其六成生丝，剩下四成之中还保有优先收购的权利。

    为此白廷生不惜找齐四拆借，预交了一万两的“保金”。

    由此王清溪等于断去一臂，少了一半的货源。

    这在整个东南的局势来说，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至少表示在东南走私的市场上，再也不是铁板一块，而被白廷生硬生生撬去了一角。

    所以白廷生手里的生丝除过冯冼墨要用的以外，只多不少，供应岛津家的那点需求绰绰有余。

    不过这事不必拿出来夸口炫耀，想要生丝的人多得是，他大可以暂时压着，待价而沽。

    于是白廷生岔过此事，打算探听一下倭寇今后的动向，这算是军事情报，日后见到戚继光，或许又可增添一记筹码。

    不过世事不能全部遂了他的意，伊地知重秀十分谨慎，只说自己这方面，多余的话不肯细谈。

    倒是送他去登州的请求，岛津春日很痛快地应承下来。

    这般在海上又行了一昼夜，第二天中午风势颇大，刚刚降下帆来准备点火造饭，后面突然有水手报告说，北乡时久的船又追上来了！

    白廷生不愿跟那日本小白脸照面，因此躲在船舱里，跟胡三寿聊闲篇，外面自有伊地知重秀去接洽。

    谁知等到重秀回来，脸色异常凝重，白廷生本能地感觉到，事情又生变化！

    “白先生。”伊地知重秀努力在脸上堆起笑容，“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边还没答话，跟进来的岛津春日通红着脸，嘟着嘴便很不快地道：“重秀，有话的，就在这里说！”

    伊地知重秀脸上一抹尴尬神情挥之不去，旋即郑重而又恳求地道：“白先生，事关重大，您一定会谅解的。”

    他不敢违抗春日的命令，可他知道，只要白廷生同意，岛津春日就绝不会反对，因此只是做白廷生的工作。

    果然，白廷生不忍见他为难，也确乎想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便一指甲板，说道：“请吧。”

    伊地知重秀如释重负，当先引路，表现的更加殷勤，可这在白廷生的眼里，分明就是于心有愧，想要极力补偿的表现……

    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仿佛一块秤砣，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