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八十五章 粮仓书办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依照楼楠的打算，是当天晚上就开工审粮册的。

    但是白廷生借口“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整理整理工作思路”，当晚早早告退，回到屋里洗漱后便躺到了床上。

    说整理思路的话，其实也不能算是托词。不过白廷生整理的思路，倒不关军粮舞弊的事，他想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捋清戚继光这面的形势。

    他觉得，戚继光在山东的情况，绝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今后的工作可能要处处碰壁。

    这个不消说，做事情，但凡没有困难的，必然就谈不上收获。

    不过，白廷生要考虑的是，帮戚继光做事，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到谢三哥？

    他从不敢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面对齐四时如此，在戚继光手下是也是如此。

    至于戚大英雄所说的什么“我练兵、你筹饷，天下无事不可为”，这种话只能当成笑话来听——这些当上司的，若没点忽悠本事，怎能将麾下支使得服服帖帖？

    更有甚者，有人听了几句夸赞，飘飘然不知姓甚名谁，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白廷生见惯了这种说得天花乱坠，其实是空画大饼的领导，头脑清醒得很。

    戚继光是个俗人，自然不能例外。

    虽然史学家们往往将戚大帅形容成一位操行能力兼优的完人，但白廷生很清楚，戚某绝不是。

    这倒不是说，白廷生将历史研究得多么透彻、看得比史学家们都深刻，而是根据常理推断——一个完人，是不可能取得如戚继光一般的成就的！

    能够立下如此功业，在青史中留下赫赫令名的，都是俗人。

    成就越高的，往往越是俗不可耐！

    张居正如此，好色、贪财；胡宗宪如此，逢迎、狡诈。

    唐宗无伦，汉武狂悖。

    即令当朝太祖，更是三百六十度粗俗无死角！

    唯有俗，才通彻人性，才能得道而多助。

    反之越清高，就越失道而寡助。

    当然，此处的“道”，是指进阶的道路。

    白廷生越是琢磨世事，便越能懂得人性，以此道理反推戚继光，必然也是个极俗的人。

    今日的千金姬、查粮册，无不应证此事。

    想到这些，他对戚继光便不敢再抱多大的幻想，谢三哥那里，终究要靠自己！

    是的！

    一旦想通此事，白廷生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他便抱定一个宗旨：万事终须靠自己！

    至于具体怎么做法，他也在顷刻之间有了计较。

    戚继光这边的事情照做，而且一定要做漂亮，最好是做到戚继光再也离不开他的地步。

    只要他在，谢三哥上岸便终有一丝希望。

    另一方面，他也要时刻留意其他的途径，比如老程那边的经营，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又何须再依赖他人？

    第二天一早，不等楼楠催促，他便先要了粮册账簿来，仔细查验。

    其实他对账本儿上的勾当毫不在行，楼楠早已审过一遍，但凡有所矛盾可疑之处，皆用一张便笺抄下册号、页码、行数，每一条都有详细的备注。

    不过白廷生并不想看这些，如果楼楠找到的这些东西可用，早就用上了，何必等到他这个外行多事？

    正如昨夜戚继光所说，见一知一不算聪明，要见一知三，甚至不见而知，这才是真正聪明。

    白廷生现在要做的，就是摒弃通常的查账办法，另辟蹊径，从这账簿的“一”中，看出“三”来。

    想来这也正是戚继光想让他做的！

    白廷生拿到粮册账簿，先不忙翻阅，而是向楼楠打听造这两套簿册者何人。

    “粮册是历任仓官造的，实际执笔者，往往是下面的小吏。”楼楠显然猜出了他“追本溯源”的想法，立刻大摇其头，“没用的，造这本册子的文登仓书办姓黄，是个极刁钻的老学究，根本油盐不进。”

    显然楼楠已经在这条路上碰了壁，因此教训格外深刻，力劝白廷生打消此念头，否则徒然浪费时间。

    白廷生却是另一种想法：楼楠不能从黄书办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未必便是黄某人无懈可击。

    想要知道任何事情，请教懂行的人，永远是最快的途径！

    人是最好对付，也是最难对付的。

    白廷生就是要让难对付变成好对付，然后直接问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在问明黄书办的住处之后，白廷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文登城外的甲字号仓。

    黄书办是个老吏，不仅年龄最大，资格也最老，因此文登仓大使特许他每天只坐半天的班。

    白廷生就是要在他中午下衙之前，赶到甲字号仓，找到黄书办。

    黄书办原名黄甫伦，字朝承，有个外号叫做“黄石头”，就是说此人又臭又硬，油盐不进，是个极难伺候的脚色。

    不过正因为此人性格如此，才能在粮仓这种猫腻极多的衙门一坐便是半生，从未出过纰漏。

    以至于仓大使换了一任又一任，他首席书办的位子始终无人动摇。

    但人无完人，黄老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宠儿子。

    不过他那个儿子，虽然叫做黄阿成，可是学啥啥不会，做啥啥不成，脑子偏偏并不笨，三十二张牌九在手里，要什么花样就有什么花样！

    白廷生出门便想到两条路子，一是直接找黄书办，看看能不能降伏了他。

    不过这一点想必很难，不说别的，楼楠那么精明能干的，也都铩羽而归了。

    第二条嘛，当然是打黄阿成的主意。

    白廷生赶到甲字号仓，亮腰牌进了衙门的时候，黄甫伦还在，不过业已收拾行装，准备归家吃饭了。

    “黄老先生，小姓白，唐突造访，请恕罪。”白廷生见左右无人，客客气气打个招呼，向黄老行了礼。

    黄甫伦见他一身小旗打扮，目光中闪过一丝警惕，放下手中的活计，回了礼道：“何事？”

    “是这，”白廷生从包里取出那本粮册，“有几个问题，想请黄老指教。”

    “办不到！”

    黄甫伦看了一眼粮册，脸色刷一下垮了下来，拂袖道，“尊驾请便吧！”

    “黄老，”白廷生原没指望能说动他，干脆不费唇舌，只问：“能请教一下，是什么缘由吗？”

    “你们那些长官，一想找别人的麻烦，就拿粮仓做枪使，哼！”

    说完扭头便走，很快出了衙门，在车夫的撑扶下，艰难地上了马车，很快绝尘而去。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