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九十六章 千面金蝉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赌档之内鸦雀无声，小马垂头丧气，一脸沮丧。

    在这里，他是小辈，上代人的恩怨根本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郭元凯是三大莲首之一，脑筋不比马春九来得差，他忽然开口，缓缓问道：“小马，你老实告诉我，金蝉到底是不是你师父？”

    小马看了马春九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讷讷地答道：“拜过师……不过只是拜过师而已……”

    实际上，他只在少年时见过金蝉一面。

    十多年前的一天，他还只有十二岁，父亲突然将他从家塾叫到书房，指着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让他跪下拜师。

    就是在那一天，他见到了自己的师父——金蝉。

    那也是他们师徒唯一一次见面。

    “混账！”郭元凯怒道，“拜过师就是师父，什么叫‘只是拜过师而已’？”

    “是……”

    小马唯唯诺诺，不敢再言。

    郭元凯见了这副模样，心中透亮，已经知道这是早有预谋的一场赌局。

    他深深地看了马春九一眼，沉声问道：“春九，你有啥想说的没有？”

    马春九苦笑摇头，长出一口气：“没有，不过我有句话，想问问这位白朋友。”

    “请问。”白廷生道。

    “你还猜到什么？”

    “我猜十年前，那天赌完之后，你就杀死了金蝉，抢到南派的莲位……”白廷生道，“小马只是个幌子，今天只要郭大哥交出上派的莲位，你就是三派唯一的莲首！”

    马春九点点头，对郭元凯道：“你这位朋友很聪明，可惜，他只猜到一半。”

    “你不用跟我说什么振兴本教的废话！”郭元凯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三派不可能合一——上派信玉皇，北派信弥勒，南派信地藏，还有大大小小无数分支，想重新合为一教，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见得，别的分支我不敢说，咱们三派共奉无生老母，同修真空家乡……”说到此处，马春九摆摆手打断了自己，“这个眼下不必争论，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位白朋友大致猜得不错，不过至少有三点不对。”马春九摇了摇头，“第一，金蝉没死，我也没有逼迫过他，是他自己将南派莲首的位子，传给了安行。”

    白廷生和郭元凯两人，这才知道小马的名字，叫做马安行。

    “第二，十年前那场赌局的情形，并非我传出去的，而是金蝉。他的目的白朋友已经猜到了，就是让老郭你今天赶来，看着一场父子相残的好戏。”

    郭元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现在金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马春九大可将一切推到金蝉的头上！

    不过马春九本来就没求别人相信，他的神情泰然自若，自说自话似的，接着说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天这个局，不是我设的。”

    见他将自己推脱得干干净净，郭元凯怒从心头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大声道：“你又要说是金蝉的主意吗？”

    马春九毫不解释，只是目光越过小马，淡淡地望着那坐化蒲团。

    北派的铁律：莲首之位，决不可父子相传！

    这是当年创下此派的老祖，定下的唯一一条铁律，除此之外的五戒、十禁，都没有这一条铁律来得残酷。

    其中犯五戒者，不洁之刃戕死。

    不洁之刃便是沾染了人畜粪便和妇女经血的刀刃，北派的教义中，以此刃被杀，灵魂便被玷污，永远不能进入真空家乡。

    这对于教众来说，已经是极其严厉的惩罚。

    莲首的坐化蒲团，本是在身死之前使用：以尺二黑铁短剑割开心口肌肤，使鲜血流出；莲口黄铜圆钵盛满自己的鲜血，净化生前的一切罪孽；最后手举白绦风信子，死后将由这风信子，指引灵魂，进入真空家乡。

    可是一旦父子传位，违反铁律，则必须由传位者身坐蒲团，以白绦风信子戳心自裁，铜钵倒扣不盛鲜血，手举尺二黑铁短剑，死后永堕杀戮地狱，一遍遍被恶鬼割肉拆骨，无法解脱……

    本来他是应该这么做的——如果郭元凯的令牌没有被白廷生夺走的话。

    可是现在自然不需要了，没有郭元凯的令牌，即便自己立刻违反铁律传位给小马，也达不成“三派合一”的愿望，又何必白白让自己永堕杀戮地狱？

    坐在天门位的马安行，见到父亲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站起来大声道：“郭师叔，家父没有说谎，我师父确实没死，这一切都是由我师父安排的！”

    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只锦囊，取了数张纸条出来，一并递给郭元凯。

    郭元凯一张张看过，果然都是金蝉的笔迹，上面语句简练，皆是吩咐、命令的口吻，最后一条上写着：父子相残，取上派令牌。

    就在这一日之间，金蝉这个人的形象，已经在白廷生和郭元凯的心中接连颠倒！

    此人先以狠毒、坚忍之态出现，随后摇身一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到现在，又重新变成一个密谋深思、幕后推动一切的黑手。

    就连熟知金蝉过去的郭元凯，此刻也有些无所适从，他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金蝉，又或者说，连他从前了解的那个金蝉，也全是假象？

    白廷生沉吟半晌，忽然说道：“三位，恐怕你们都被金蝉利用了。”

    郭元凯此时浑浑噩噩，未及深思便自嘲地笑笑：“那是自然，如果三派合一到小马的身上，他是小马的恩师，又是教中资格最老的一位，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不是说这个。”白廷生摇摇头，说道，“三派合一绝不是振兴贵教的办法，相反，只能令贵教走向毁灭！”

    马春九眉梢一颤，沉声问道：“怎么说？”

    “不知道三位知不知道漕帮？”

    “自然。”郭元凯道，“朝野之外，海上汪直为尊，陆上鄙教第一，江面上漕帮最大。”

    白廷生点点头，接着说道：“漕帮有一条规矩：一府漕帮的漕船进入另一府，下货不下人，空船离港、绝不逗留。平日各府漕帮有急有难，别家也从不在明面上帮忙援手。

    “如果犯了这两条规矩，虽不至于三刀六洞遭人唾弃，也要帮规处置，三位晓不晓得，其中是什么道理？“

    马春九和郭元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白廷生的意思。

    漕帮这是生怕势大招忌，斩断羽翼的自保之策。

    如此一来虽然所失者甚多，可也保存了自己——如今白莲教千百分支、化整为零，不也是顺应时势而成？

    如果非要三派合一，那便是逆天背时，岂有不亡之理？

    白廷生脸色冷峻，淡淡地说道：“漕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尚且如履薄冰。当今大明虽有外患，大局尚且稳定，你们要三派合一，又有何用，除非想造反？”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