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此生何叹，携美归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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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苏醒过来的欧阳靖安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借着门边微弱的光，他认出了那张瘦削英俊的面孔。

    他正是自己在汴京城酒馆街头遇见，因处理与侯宣争执而相识的梁山好汉，浪子燕青燕小乙。虽然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但惺惺相惜之意甚是浓烈。

    “靖安公子，你醒了?”燕青脸上显露出惊喜的神情。

    “燕小乙哥，在下怎么身在这里?”欧阳靖安一脸疑惑，茫然地问道。

    燕青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几日之前，一个大宋武官装束的人来到在下这里，他携着一名受伤的青年公子，他的身上，多处受了金人的剑伤，伤势很重，显然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而归来的。加之受了风寒，一直昏迷不醒。”

    燕青又说道：“由于在下有一位故交，曾随梁山的神医安道全先生学习过医术，虽然年方妙龄，却有妙手回春之能，且心地善良，常怀悬壶救世之志，因此那人便恳求在下求助于她。那人自称是欧阳广将军的部将，身受将军重托，带着他的小公子来求医的。”

    “在下一听是欧阳将军的小公子，慌忙走上前查看，果然是贤弟。”燕青回忆当日的情形，抚着欧阳靖安清秀的面颊。

    欧阳靖安渐渐回忆起来，那日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己与父亲撕扯片刻，坚持要与他同生共死。不禁颤声问道：“燕公子，那位武官没有说出我父亲的下落吗?”

    燕青闻言，双目含泪，沉吟不语。

    他缓缓走出门，过了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衣的小丫鬟跟着燕青走了出来。

    “如韵？是你吗，如韵”欧阳靖安轻呼出声，乱世中得遇故人，如韵又是服侍自己的贴身丫鬟，欧阳靖安待她的感情非同寻常，她的地位也并非家中一般粗使奴婢可比拟。

    如韵轻轻走到欧阳靖安的榻前，美目含泪，执着欧阳靖安的手说道：“靖安公子，我说出来你别难过，数月前是宗方少爷送你来到这里的，老爷死战不退，已经殉国了。”

    欧阳靖安听后，痛彻心扉，回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

    爹是一个古板的人，身上既有着武将的固执，又时常颇有几分文人老夫子的脾气与风骨。

    如今斯人已逝，欧阳靖安含泪说道：“爹，您一生许国，那一夜的彻夜长谈，靖安终身不敢忘怀，我定当如您一般，愿仕名王，尽心守护大宋河山。”

    燕青也敬重地说：“老将军这般风骨，实为吾辈效法之楷模。”

    欧阳靖安缓缓起身，向燕青拱手相谢道：“多谢小乙哥及兄长的那位朋友，舍命为我疗伤，这份情意，在下此生难报。”

    燕青忙扶起他，连声阻止他道：“公子勿谢，你的剑伤刚好，切勿起身。”

    欧阳靖安轻声说：“听公子的意思，那位医者是个女子，年方妙龄，在下择日一定要拜会一下这位姑娘，好好谢过她。”

    燕青微微一笑，说道：“那位女医容颜秀美，常一袭白衣，隐居于斜塘，自言此生非英雄未嫁，此等佳人，只怕可遇不可求，在下也不过寥寥拜访过这位姑娘几面而已。”

    欧阳靖安叹息一声：“只叹兄长暗恋李师师姑娘，在下也深爱着晨妹，看来是与这位女医姑娘无缘了。不知现在汴京城保卫战打得怎么样了？晨妹是否安好？”

    燕青沉吟不语，与欧阳靖安论及天下的时局，说道：“汴京城已经陷落，两位天子尽皆蒙难，皇室宗亲，公子王孙，文武百官，帝姬公主皆被金军俘虏，已经连夜被带离北上了。”

    欧阳靖安听了燕青的话，不禁五雷轰顶，闻知这个消息的他说不出话来，登时昏死了过去。

    待到欧阳靖安再一次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夜半时分。燕青、如韵、以及一位容颜清纯美丽的姑娘都侍立于自己的病榻之前。

    那位女子凄然劝解道：“一日之间，公子失去了父亲和挚爱，悲痛之情可想而知，但人事若浮云，还望公子节哀顺变。”

    如韵将一碗清水端到欧阳靖安的面前，温柔地将水送至公子的唇边。欧阳靖安艰难地咽下。

    欧阳靖安默默抽泣了片刻，想起晨妹，这位少年铁马将军泪水莹然，坚决地承诺道：“晨妹，等着我，靖安只要残躯尚在，有一日，我一定要舍命救你出难，带你脱离苦海。”

    说完后，欧阳靖安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如韵关切地走上前，取出绣着桃花的手帕，柔声唤道：“公子！”

    燕青上前一步，制止了她，说道：“姑娘让靖安公子好好哭一会吧。”

    时间过了许久，欧阳靖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看向那位不熟识的女子，轻声问道：“敢问这为姑娘是哪一位？”

    那个女子上前一步，向着欧阳靖安深深一个万福，说道：“公子万安，贱妾便是李师师，身为青楼风尘女子，生怕折辱了公子士人的清名。”

    欧阳靖安心中感到一阵惊诧，虽然这李师师的艳名名动帝京，有诗为证：“一曲当年动帝王。”虽然在燕青、侯宣等人言语之间提及过此女，但欧阳靖安并非亲眼见过。

    欧阳靖安本以为能够令天子动情用心之人，必然是模样妖娆多姿之辈，如妲己一般，怎料这师师姑娘竟是一个如此娇小清秀的美女，宛若良家少女一般。

    欧阳靖安说道：“久闻姑娘芳名，闻名不如见面，在下听说汴京城陷入重兵重围之日，姑娘散尽家财，毁家纾难，这位家国之情，在下便十分敬重。怎么如庸庸俗人，以及那些日日将义理之学挂在唇边的道学先生一般，迂腐不开化呢，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贱妾谢过公子。”李师师闻言，深深一揖。

    欧阳靖安冷静地问道：“汴京失陷，靖安国破家亡，不知我们下一步该去往何方？”

    燕青缓缓说道：“公子，村外还有许多流离失所的饥民，我愿千金散尽，将手上的金银细软皆分与他们，而后在下便携师师姑娘归隐山林，再不出世了。”

    欧阳靖安微微点头，表示赞许燕青的义举，说道：“乱世之财就是祸端，小乙兄所为堪称明智。但靖安继承父亲遗志，且年方弱冠，实在不愿就此终老一生。”

    燕青回忆起江湖漂泊的一生，幽幽地说道：“小乙一生遭际，自随卢俊义员外开始，十年前追随员外来到北京大名府，而后员外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在下便和员外一起上了梁山，尽心辅佐宋公明哥哥，后来朝廷招安梁山好汉。在下不愿出仕为官，便行侠仗义，放浪于江湖间。所爱唯有师师姑娘一人，如今既蒙师师姑娘答应了在下的请求，在下此生，夫复何求。”

    燕青淡然地说道：“一生漂泊，小乙早已看破了红尘和人间聚散，而靖安公子血气方刚，怎能就此沉寂下去呢？公子伤势尚未痊愈，就留在此地休养，待到病体痊愈后，便可南归江南，进可辅佐明君，共图大业；退可流寓江南，做个风流才子，潇洒一生。”

    “江南？”欧阳靖安沉吟数声，不禁深觉燕青所言十分鞭辟入里。

    欧阳靖安见众人眼角微红，面有倦色。长夜已经深了，想必已经到了子夜时分，便建议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大家也都各自歇息，养足精神体力吧。”

    于是众人轻声告退，欧阳靖安感激地说：“今夜各位在此连夜照料在下，靖安心中感激万分。”

    如韵依旧侍立于公子的身侧服侍他饮水和汤药，欧阳靖安见状，温言道：“夜已经深了，如韵，你也去睡一会吧，莫非你想与我共枕席，为我暖床，和衣而睡不成。”

    如韵秀美一颦，刚要反驳些什么，不禁感觉体力难支，困倦地倒在地上睡着了。

    欧阳靖安想要起身扶起她，突然感觉身上剑伤一阵剧痛，竟丝毫站不起身。只能端详着如韵青春稚嫩的容颜，听着她均匀得呼吸声，轻轻入睡。

    翌日清晨，众人醒来的时候，天色阴雨蒙蒙，寒风摧树木，他们冒着呼啸的寒风，来到了村前的野田荒垅之间。

    此地一片萧索衰败之景象，荒草萋萋，野田荒冢林立，令人彻骨生寒。

    许多流离失所之人，有男有女，有垂垂老矣的老翁，也有年富力强的壮汉；有中年妇人，也有年方二八的少女，他们皆容颜憔悴，病骨支离地倒在地上。

    燕青、李师师走在前面，如韵搀扶着欧阳靖安缓缓而行，紧随其后。

    燕青走上前，将金银细软以及饮水食物等分与流民，众人皆跪地相谢。人群中许多人认出了当年的梁山好汉燕青。皆齐声高喊道：“多谢燕大侠！”

    李师师也轻轻俯下身，用白皙的手从篮子中取出饮水与食物，亲自喂他们饮下。

    有人轻轻道一句：“谢过姑娘。”

    不料人群中突然有位老者厉声斥骂道：“亡国妖女，休得在此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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