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五十四章 不眠之夜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白廷生不懂什么叫“红伞验尸法”，张四维便耐心给他解释。

    原来这种验尸手法电视中倒也放过，就是在四壁烧红的地窖之中泼入白酒、酸醋等物，以其热气熏蒸尸骨。

    过段时间后将尸骨取出，阳光下打红伞遮光检验，死前骨折的，此时骨断处显出红色；死后骨折的，便不会出现红色。

    其实这就是取长波的红外线，对骨裂处有无渗血进行的荧光反应试验。

    当然了，张四维不可能每具尸骸都剔去皮肉，取出断骨来检验。

    “这些人手法相当残忍。”他皱着眉说，“死者除了被各处骨折，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小腿处都有很深的伤口，在河中虫腐鱼食，打捞时都已经溃烂见骨。

    “我就是取的这一段验尸，每个人的小腿骨折都是死前所致，其他胸口和手臂的断骨仵作摸也能摸得出来，淤青很明显，可以根据小腿的结论推定，不必再验。这也佐证了凶手，就是葛二那些人……”

    白廷生点点头，他完全明白张四维的意思。

    葛二，也就是葛胖子那些人，行事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这些人被捕时，全都被打断了腿，因此逃狱后做起案子来，也要伤人腿骨泄愤。

    “我猜他们的动机一定和生丝有关，你可以派人到六摆渡找纺户打听，最近有什么人找他们……”

    说到此处，白廷生忽然住了口，并且感到通体冰凉，仿佛坠入了一座冰窖之中！

    最近的确有人去找过纺户，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齐四和他自己！

    只要有人到六摆渡一打听，他和齐四就要再背一桩连环杀人案……

    张四维见他神色难看至极，忽然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最近五天当中，去找过纺户的只有你和齐四！”

    他身后那听审眼睛一亮，翘起大拇指，赞道：“高！小张知县，你真正是高啊！”

    说着他转向白廷生，声色俱厉地喝道：“刚才你已不打自招，还有什么好说？纵火、绑架、杀人，你逃得了干系吗！”

    “不过……”张四维提高了嗓音，打断那听审说道，“最近的一个死者是死于六天前，所以应该跟你们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那听审有些急了，眼看着大功到手，没想到这小张知县自己给扔了！他急忙拦住张四维，叫道：“小张知县……”

    张四维压抑已久的怒火腾地窜上来，突然一拍惊堂木，斥道：“老子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他妈的算老几？”

    两名听审均各愕然，当官的说脏话他们不是没听过，更下流更猥琐的话也听得多了，只是没见过堂审之下，穿着官服而自称“老子”，大呼“他妈的”的。

    白廷生内心燃起一丝希冀，急忙问道：“那再往前呢？还有谁去找过？”

    张四维不再理那些听审，高深莫测地看了白廷生一眼，却摇了摇头：“纺户都不敢说，不过他们不敢跟我说，却一定会跟另外一个人说的！”

    “丝婆婆！”白廷生惊叫起来，喜道，“不错，应该去找丝婆婆的。”

    “就是丝婆婆。”张四维瞪住他，用严厉的神色道，“所以我要问你，丝婆婆的大公子卢重光是不是你绑了去的，绑在了哪里，你要老实说。”

    这就是那位贵人托给他的任务，问出这句话来，他已可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不是！”白廷生道，“我和卢重光在北门分手，姜家嘴巡检亲眼瞧见的，我和其中一个叫皮蛋的弟兄认识，还打了招呼。”

    张四维沉吟一声，很快地站起来，向左右喝道：“案子暂时审结，送回大牢。”

    那个做笔录的听审连忙举起写满字的稿纸，问道：“那……画押……”

    “尽是这位仁兄在审，你找他签押好了！”他指着那不断插嘴的听审，冷哼一声，甩袖便离开了大牢。

    那两名听审愕然对望，都傻了眼。

    白廷生本以为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后面还不知怎么应付，谁知道今天张四维一把掌握全局，将那两个听审当成了猴耍，真有些日后坐镇内阁，指点江山的气势！

    最令他感到意外之喜的是，这个老冤家蒲州张子维，似乎很偏向于自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死牢中一股酸腐的臭味，伴随着白廷生的整个梦境。

    他似乎梦见自己站在一条散发着酸臭味的污水河边，看着眼前因重金属污染而变成黑褐色的河水，以及河水中漂浮着的死鱼、衰草。

    身后似乎围着很多人，大家都在激愤地议论着什么，又好像在指责自己，指责自己带来了毁灭，带来了灾难……

    白廷生一惊而醒，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微露。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即便此刻已经醒来，心头却依旧有一股沉重感压迫着，让他分外郁闷。

    冯冼墨似乎从来就没有挪动过位置，还缩在墙角，像一口干瘪的黑麻袋。

    “你……没事？”他见白廷生坐起来，手脚都很灵便的样子，讶然问道，“他们没对你用刑？”

    “没有啊。”白廷生一愣，“为什么要用刑？”

    冯冼墨没再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算算约莫到吃早茶的时辰，死牢外响起一连串开锁拉铁链的声音。

    随即有人巴结地说话：“四爷，您请，白爷就在里面。”

    白廷生立刻站起来，扒着木栅栏，压低嗓门喊道：“四哥。”

    “白弟。”

    脚步急切，一阵风扑来，很快几条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齐四带着顾其英，风尘仆仆地闯进来，显见得两人一夜未曾安睡。

    张保权提着食盒跟在后头，从兜里摸出两个银锭，塞进一名狱卒手中。

    那狱卒眉开眼笑，半弓着腰道：“四爷，说好了，两炷香的时辰，再晚小的不能担待了。”

    张保权挥挥手道：“哪里用得着啰嗦。等白爷的事情应付停当了，江边小红袖的花船，兄弟做东。”

    “那我得来！”那狱卒显然跟张保权熟络，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那狱卒一走，齐四才开口：“白弟，委屈你了。”

    白廷生伸手齐四、顾其英都紧握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道：“谈不上委屈，三寿子和李良怎样？”

    “昨夜受了点刑，好在都没松口。”齐四道，“我打听过了，人都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吧。”

    “嗯。”白廷生点点头，转向顾其英道：“其英，昨晚你家有没有会客？”

    顾其英一怔，奇道：“白哥，你真正是诸葛亮——昨夜小张知县来了，找家严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跟着你爹就去找你叔叔了？”

    顾其英更加吃惊，连连点头：“不错，小张知县一走，家严就去找二叔了，早上还没回来。”

    白廷生略松了一口气，叹道：“卢重光应该很快就放回去了，我算是洗清了绑架的嫌疑。现在只等老程那边的消息……”

    “老程昨夜就出城了。”齐四道，“你晓不晓得是谁帮的忙？”

    “谁？”

    “你准想不到！”齐四感慨地说，“后半夜四门都关了，老程走的水门，全靠清河帮涂老道的照应。”

    停了停，齐四补了一句：“你怕是不知道，昨晚你一被抓，整个镇江城都失了眠！”穿越小说 www.kk169.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