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海一粟 第七十二章 狭路出海

(穿越小说 www.kk169.org)    由于行动隐秘，白廷生和胡三寿得以骗过敌人的视线，一双快马彻夜奔驰，很快绕过广洋湖、射阳湖地界，沿着旧官河一路向东，终于在黎明时分，到达了盐城城外。

    盐城的县城筑造在旧官河与运盐河的交汇处，白、胡两人凌晨寻不着渡船，沿着运盐河上行十多里，才找到一座残破不堪的石桥。

    小心翼翼走上石桥，突然间狂风再度大作，白廷生的坐骑忽的后蹄一跐，惊得他后背一阵激凉。

    好容易挨过这阵狂风，一步一滑地越过石桥，两人都已满身大汗，好似打过一场大仗！

    饶是如此，两人也不敢逗留，终于在天刚方亮之时，赶到海岸边的一座小镇。

    这小镇上人流不多，房屋都是茅舍、草屋，不似长久的聚居之地，而像个临时的集场。

    “这的确是临时的镇子，连名字也未必会有。”

    胡三寿见多识广，知道大明海禁极严，片帆不得入海，因此海岸附近都没有多少住家。

    像这种小镇或许是十几天、个把月内，由流民或者走私的海商临时聚集而成，官府一般不会认真追究，因为少则月余，最多一年半载，镇上的人各奔东西，这种临时的镇子也就自动消散了。

    两人随便找了个早点铺子坐下，一人只要了一碗鱼汤面——其实吃面乃是次要，打听出海的船只才是正经。

    不一会热腾腾的鱼汤面端了上来，那伙计一式三碗，两碗撂在桌上，另一碗递给蹲在墙角边的一位贩夫。

    胡三寿一直留意那伙计，见三碗面同锅煮出，那贩夫连面带汤已吃喝了几口，并没什么异样。

    他向白廷生使个眼色，意思是“这面能吃”，随即自己尝了一口，虽然鱼汤略有些淡了，可也颇有几分风味。

    面吃了一半，小镇的来路上忽然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音，转眼十几名官兵由个小旗率领着，明火执仗地冲进镇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神情不一地盯着官军的行事，有两人甚至趁着嘈乱的当口，悄悄隐没了身子。

    谁知那些官军既不抓人，也不出号令，而是挨门挨户地打听。

    其中一个大头兵便走到这早点铺子上，沉声问那伙计：“见没见过两名军官，骑着马的。”

    伙计连连摇头：“没瞧见。”

    那大头兵也不啰嗦，掉头便去下家。这些官军从南到北闹哄哄地问过一遍，便立刻向下一个地方奔走而去。

    小镇上许多人长出一口气，又开始干起各自的营生。

    早点铺子上的伙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在白廷生和胡三寿的马上，打着趣问：“两位老兄，官军不会是找的你俩吧？”

    白廷生放下筷子，笑道：“你瞧呢？”

    他们从镇江走时，特地穿着军服，骑着军马，正是为了冲关过卡时格外方便，没想到成了别人搜查他们的标识。

    好在白廷生早已料到此着，提前换了常服、快马，否则刚刚便已露馅。

    伙计笑嘻嘻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认真地道：“您这位家人倒像个当兵的，您自己可不大像。”

    胡三寿吃的满头大汗，此时抬起头来，把嘴一抹，笑问：“你瞧我家公子像啥身份？”

    “不是秀才公，便是举人老爷！”那伙计这么猜着，随即一拍手，敲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会错的！”

    白廷生笑笑不语，继续慢慢地吃面。

    胡三寿却道：“小哥，好眼力。我家公子就是秀才。”

    他这可是半句谎话也没有，岛上的弟兄的确叫白廷生为“秀才”。

    “过奖过奖。”那伙计眉开眼笑，“咱们吃的就是这碗眼力饭。”

    这时，那贩夫已吃罢了面，将空碗搁在地上，丢了一个小拇指盖儿大小的银锞子。

    这人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目光在胡三寿鼓囊囊的腰间略瞥了一眼，便挑起担子离开了早点铺，钻进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

    伙计收了银锞子，随手丢在灶台上，竟不假多瞧。

    白廷生极善观察，虽然低头吃着面，可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中。

    这两人都像是讨生活的穷苦人，可是一个付钱痛快，另一个收钱更随便，不禁暗中起了猜疑，一颗心砰砰乱跳。

    胡三寿恍若未觉，一边会钞一边问那伙计：“小兄弟，最近有出海的船没有？”

    “有是有的。”那伙计迟疑了一下，笑嘻嘻地问，“老兄要出海？最近海上可不太平。”

    这一句话说出口，就连胡三寿也察觉出了问题，海上从来都不太平，这人为何偏偏要说“最近”？

    除非是参与行事的倭寇，或者是消息灵通的官军，才知道汪直进逼的消息。

    老胡心里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出海过山东省亲。”

    伙计道：“朝廷片帆不准出海，省亲何不走陆路？”

    此人约莫自己也感觉到失言，便不再提“不太平”的话头，只说到“海禁”的政令上来。

    胡三寿还要继续敷衍，忽然感到胸口微微气闷，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立刻明白面汤有问题，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他一面强自镇定，一面拉起白廷生道：“既然如此，咱们走陆路好了。”

    白廷生面吃得少，此时却也晓得着了道儿，忍着嗡嗡的耳鸣和遍体盗汗，口中含混地答应了一声，起身跟着胡三寿，快步走向马匹。

    两人翻身上马，来不及分辨方向，呼喝一声便冲了出去。

    那伙计连忙赶出来，撮唇为哨，“吁”的一声尖鸣，只见黑暗处快速闪出十几个人影，追着二人狂奔而去。

    白廷生的耳鸣越来越严重，最后竟至于轰隆隆，好似海啸一般。眼前的景象也愈来愈模糊，一股沉沉倦意席卷而来，四肢百骸都透着不尽的疲倦。

    正当他精神将要溃散之际，只听身侧胡三寿的声音大喊：“秀才，清醒些！挣一挣！”

    他这是提醒白廷生，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趁着还有些许意识，不断地拍打着马匹。

    转眼间奔出小镇，两人竟来到海岸边上，只见一道道海浪翻卷而来，激起无数银白的浪花。

    海滩上两人守着一只小船，见两马奔来，都解开衣襟，各自拔出一柄明晃晃的腰刀，迎面便来阻挡。

    胡三寿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突然大喝一声，从腰间掣出两柄钢刺，手肘一曲一崩，两柄钢刺呜的一声尖啸，将那两人扎得透胸而过！

    两人慌忙爬上小船，胡三寿趁着最后一丝清醒，解开木桩上的绳索，将双桨奋力一撑。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恰好此时一个大潮退下，将小船卷离海岸，眨眼间划出十余丈远。

    追赶之人望着小舟如海，一个个在沙滩上停下脚步，叉腰顿足，暴跳如雷之际，又不得不望洋兴叹。

    白廷生和胡三寿两人终于支撑不住，仰倒在小船之中，任凭风浪将他们越带越远，不知飘向何处……穿越小说 www.kk169.org